祁珺站起身，认真行过弟子礼，向前叩拜，“拜见师尊！”

  “我这一生，收过四名亲传弟子，前面两名，是你如今主峰中的两位师兄，日后都可见到，后来便是宁御，他的天赋或许不下于你，可他对丹术并无热爱，甚至我能觉察到，他总有一天，会选择不同的道路，难以传承我的丹术，好在如今，你出现的时间虽晚，或许依然得及。”秦榛丹师畅快一笑。

  看得出，这位新任师尊心情极好，他甩开衣袖，将祁珺引入丹房之后的洞府中，这座洞府隐匿在顶峰的殿宇之后，祁珺踏入时，便觉一股热息扑面而来。

  二人踏入洞府中，止步于某一间石室，秦榛丹师道：“你今日入我门下，可有两个选择，其一便是服用破障丹，尽快突破轮脉境，传承老夫魂火，任何一名炼丹师的魂火传承，其中包含的知识，都浩如烟海，只要尽全力吸取，以你如今所展现的资质，花费不过百年，你便可突破三品丹师。”

  祁珺神色微微一顿，服用破障丹，突破轮脉境，后传承师尊魂火，这一路下来，几乎根本不必她半分力气，便可凭白获得众多机缘，不得不说，师尊这第一个选择，是给她一条通天之路！

  不必太过努力，便可去的收获，成为轮脉境强者倒也罢了，成为三品丹师，才是重中之重，这圣城中，如今的三品丹师，也不过只师尊一人罢了！

  但是……

  祁珺沉默片刻，摇了摇头，“多谢师尊，我来圣城后，便听说服用破障丹后，修炼之路再难行，即使修习药草之学，我依然想要追求实力，何况据我所知，丹师的魂火，与魂魄相连，师尊将魂火传承给我，必定有所损伤，我想即便换做几位师兄，也不会做此选择。”

  秦榛丹师笑了笑，眼中微微一动，很难说他此刻这种什么笑容，似乎确实有些好笑，又或许深藏其中的，还有几分缅怀，与叹息，“我本就时日无多，魂火剥离，也不过是加速这段时日，几日或几年的时间，对我并无影响。你可要想好，我观你在攀登圣台时，体内已有损伤，倘若你不愿服用破障丹，我也可赐你复体丹，但凡你能在三十年内突破轮脉境，我便随时传你魂火。”

  原来只有三十年了吗？

  祁珺与秦榛丹师并不熟悉，真正交流过的次数，也不过是投影镜前那一次，和今日成为对方亲传弟子后的这一次，可这一刻，对方完全在为她打算，甚至不仅不会斥责她，不想将全部心力放于药草的心思，而是尽可能包容她对实力的追求，这或许是因对方的确只有三十年的寿命，可魂火传承，未免牺牲太大……

  难道这就是，传闻中世人都想拥有一位师尊的理由？

  对于重生而来，企图以最快速度晋级突破的祁珺来说，这样的师尊，她从未遇到过，其实不论前世，还是如今，她对师尊这个称谓，并无概念。

  她突然无法理解这种奉献精神。

  但站在秦榛丹师面前时，她依然为对方的话，从心底感到一种莫名的、奇怪的情绪涌动，生涩而来，缓缓而来，难以平静。

  或许，将魂火传承给弟子，这种牺牲对于秦榛丹师来说，他并不在意！

  或许服用复体丹后，她在很快的时间内突破轮脉境，随后获得师尊的魂火，会让她真正走向圣城最高峰，最起码，也该是随山居最高的位置，在圣城中，无人可掌控她的命运，那必定是天大的成就！

  祁珺目光落在地面，她看到洞府地面的一团水迹，从中映出她的脸。这是一张还很稚嫩的脸，比起前世少女的模样，还未长开。她如今只有十二岁，却已经成为等级榜第一和药徒首榜，有多少收获，便看得出，曾付出多少努力和艰辛。大概往后的路，会更加难走。

  可她更不希望，突然有个为她全心打算的师尊，为她做出何种牺牲，这有违本心。

  她这时看到水面之中，那张稚嫩的脸上，微微波动的目光，逐渐坚定起来。

  祁珺摇了摇头，“多谢师尊，不过，我想知道第二个选择。”

  秦榛丹师眼中的追忆之色，更为浓重，这句话，他同样曾经说过，如今，也同样有一个人，在对他说。他突然有些明白，已经在世间化作飞灰、如今只在他记忆中留存的师尊，那时面对他的感触。

  秦榛丹师沉默下来，这次忽然叹息道：“如果你选择第二条路，势必困难许多，你既不会拥有魂火，也不会再有复体丹，想要恢复身体的损伤，只能自行赚取铭文点。这第二条路，必定会与为师的丹术不同，你所获得的传承，或许比我如今的三品丹师，要走得更远，但更有可能，你这一辈子，也就止步于此，再无寸进。你真的想清楚了？”

  十二岁的小少女抬起头，稚嫩的脸颊之上，微微一笑，即便顷刻间少了许多优待，但这一刻，她眼中却仿佛有火焰在跃动，“是的！”

  第43章 虚空本六（二） 那个奸诈狡猾，无恶不……

  “要走第二条路, 魂火中的经验，她将无法获取，只能依靠自身熟练丹术, 这个过程枯燥且无味。”未过多久，望着小姑娘走向洞府内部的身影, 秦榛丹师默默地想，“她倘若能够坚持下去, 魂火中的经验，反倒不如她本身的根基，届时后生可畏。可倘若难以坚持？想来以铭文点获取复体丹，也该是一种激励。”

  “每个亲传弟子, 仅能开启一次传承洞穴, 只因千万年来, 开启传承洞穴的钥匙，传承至今, 只剩三把，我必须在此次进入后, 有所收获, 否则, 便是浪费了一把钥匙。”白纹白袍少女独自穿过三道石门, 微微抬头, 望向洞府中的石阶之上。

  这石阶仅有百层，百层后便是一间黝黑的石室，不知其中被何种力量阻隔，祁珺看不清内部有何物，不过据秦榛师尊所说，这洞内物品, 是千万年前，随山居主人所搜集的丹术传承，其中有高品丹术，也有无用丹术，一旦踏入其中，得到何种丹术，只凭运气。

  不过，通常这样的丹术传承，越往深处，获得的丹术，则越有可能品级极高，祁珺的心，在决定选择这第二个选择后，便已一往无前！

  她翻开手心，那柔软的手掌中，正有一把青色石匙，与洞穴中好像出现某种呼应，洞穴向外发出一道青光应和，祁珺脚步踏上石阶，身体犹如飞烟一般向前迈去，只刹那间，白色衣袍飞扬起的衣袖，便从洞口消失不见。

  此刻，洞穴深处，某个方位传来一道细微的声响，仿佛是某个生灵在地面翻了身一般的摩擦，隐隐的，虚空内响起一道轻嗅，伴随睡梦中迷糊的鼾声断断续续：“唔这个气息。这个气息……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……”

  衣角与空气摩擦，传出噼啪之声，祁珺脚下踏着地面，此刻却仿佛踏在虚空，前面是否有路，她不知道。这时她眼前是无尽的黑暗，在这里，仿佛已经彻底与外界隔绝，唯一能听到的声音，只能是自己的心跳。

  咚咚。

  咚咚。

  她缓缓向前走去，据说洞穴中并无危险，但倘若一时不慎，踏入洞中的陷阱，就会被扔出洞外，这一把钥匙的机会，便就此失去了，所以必须要万分小心，她向着黑暗深处走去，路上见到有道青色光点，从身边疾驰飞去，这个速度肉眼几乎难以捕捉，若非祁珺有二级巅峰的修为，即使它的轨迹，也根本看不到。

  “青色的光点，这就是丹术传承了，不过这个光点十分黯淡，看得出该是师尊口中，不入流的丹术，没有必要花费心力捕捉。”祁珺沉稳的看着光点离开，心中没有丝毫动摇。

  以她二级巅峰的速度，加上影步加持，或许可以与这颗黯淡的光点，速度持平，不过在追捕过程中，仍需要全力以赴，甚至极有可能坠入洞穴的陷阱中，提出洞外。没必要为了获得这种不入流丹术，得不偿失。

  “继续前往深处，丹术品级会更高。”祁珺看到无数黯淡的光点，从身边掠过，有些已经逐渐发起微光，或许等级比先前的光点，稍微有些提升，她神色未变，也不管不顾，身体再度向前迈进。

  未过多久，她眼前景色一花，脚下的黑色虚空，猛地变作湿润的泥土，眼前也开阔起来，再往前看，便是一片雾气。

  祁珺不紧不慢踏入其中，那浓雾中扭曲片刻，突然变作一颗朱红色的种子，猛地砸向地面，而后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，生根发芽，形成一株张牙舞爪的血蛛藤，将前路拦截，这种藤蔓极有领地意识，可自发攻击血肉生灵，吸食血气以生长，极为邪恶。

  此刻血蛛藤出现在此地，仿佛祁珺不讲这藤蔓砍断，便无法继续前行。

  “师尊所说的考验，终于来了……”祁珺双眼微微一闪，这时突然开口，“血蛛藤，生长于阴湿之地，畏惧阳光，遇青松皮叶所提炼的油脂，则化为飞灰……”

  随着她不断出言，此地空无的天际，竟然也出现了午时的烈日，炙热炎炎，那原本生龙活虎的血蛛藤舒展的枝叶猛然一震，扬起枝蔓呆呆看向天际，仿佛突然遇到何种可怕之事，血蛛藤忽然全身颤抖起来，藤蔓和枝叶尽皆蜷曲，似乎如此作为便可避免被阳光照耀！

  可这并未结束，半空中再度现出青松的皮叶，正被烈火灼烧，未过多久，一滴金色的油脂自空中滴落，恰好落于血蛛藤蜷曲的枝叶……

  刹那间，血蛛藤突然疯狂晃动，与油脂接触的部位，发出滚烫而剧烈的兹兹声，好像是植株在反抗和疯吼，原本完整的枝叶犹如融雪一般，在油脂中杀成飞灰，落入泥地！

  “兹兹！”血蛛藤轰然倒塌，在金色油脂下，化作飞灰，空气中传来一股草木烧焦的气味，祁珺踏过满地的灰烬，发觉这时身边闪现的青色光点，越发光泽许多，她脚步仍未停下，向前方跃进，心中由于头一次见到洞穴中，对于药草万千变化相生相克的考验，微微有些震撼，“场景变换，无中生有，这种创造之力，倒有些像魂力的手段……”

  不知经过多久，穿透天际云层的穹顶巨木，在毒针雾苗的根植下，逐渐枯萎，高耸树木犹如魁梧的守卫，顶天立地，却在根茎遭遇侵蚀下，无能为力，以致最终失去生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