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「浮游大陆Ⅲ—Monica—」(1 / 2)
1
大地。
浓密生长的油亮青草上,小蝴蝶轻快地飞舞着。
内陆的高大树林往天空延伸,缠绕树干的朝颜藤蔓上盛开着小小的花朵。
「嗯,扎根于大地果真是一件好事。沐浴阳光、享受微风、脚踩实地。凡是人类就应该这么做。」
独自一人站立在草原上的「第一」泽道尔这么心满意足地点头道。
威风凛凛的魁梧男子。
有着令成年男性也必须仰望的高大身躯及壮硕的肌肉。单薄的黑色上衣之外套着一件灰色的长大衣,却仍可窥见男子那掩不住的发达肌肉组织。
俐落的焦土色短发根根竖起,灰色的眼阵中充满了英勇气势。
然而——
「……第九(修伊克)还没到吗。」
抱起双手的他,此刻脸上却带着些许的疲惫。
代表统政厅的执行机关与的精锐会合,双方联手和瑟拉的虚像展开殊死战,并成功击退了对方。
但在这场决战中,泽道尔本人中了敌人的魔笛。
尽管在巫女的帮助下得到净化,遍及全身的痉挛和剧痛依旧未消退。若换成平时,应该尽快返回统政厅休息才是……
「声称一个小时就会赶到浮游岛,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……」
不过,预计前来的同伴却迟迟未现身。
顺带一提,天结宫(索菲亚)的成员早已搭乘飞空艇回到浮游大陆。唯独自己和部下黑猫两人,依然在这里继续等待返回统政厅。说到黑猫本人的状况,她如今正在对面的树荫底下,用包包充作枕头熟睡当中。无奈之下,只能自己帮忙守在一旁了。
「该不会完全忘记了吧。」
重重地叹完气后,泽道尔在草原上坐了下来。
尽管幽幻种已经离去,仍然不可掉以轻心。既然如此,自己也必须控制好体力的消耗,最好和黑猫一样抓紧时间回复。
……可以的话,真想喝一杯水。
将苦笑深藏在心中,泽道尔保持盘腿而坐的姿势,大大地吐出一口气来。
这时——
传来鞋子踩在地面的声响。
「是第九(修伊克)吗?」
下意识开口的瞬间,这种想法立刻被推翻。那个聒噪的男人,不可能会静悄悄地靠近。那么是第七?不,那个女人,很难想像她会离开统政厅。
既然如此,在背后的人是谁?
「会是……」
转过头去,一件纯白的连衣裙首先映入眼帘。
「好久不见。」
纯白发色的女性这么微笑道。
仿佛一经触碰就会折断的纤弱四肢,以及病态的白皙肌肤。给人如此孱弱印象的她,泽道尔十分熟悉。他不可能会忘记。对方正是在统政厅的领土上偶遇时突然昏倒,由自己帮忙送到医院的那位女性。
「你是……」
「是的。我们在统政厅见过面。当时还劳烦您找医生过来。」
「嗯,看来我们的立场完全颠倒了。」
望了一眼对方手中的毛巾,泽道尔这么低声正色道。
「失礼了。」
额头上传来冰凉的触感。或许是浸泡过冷水,可以感觉到毛巾正在抚平滚烫的身体。
「感谢。」
「这并不算什么。」
她轻轻一笑。
「真是出色的一战。身中瑟拉虚像的魔笛,却能坚持意识的强悍精神力。而当全身遭腐蚀之际,仍然有余力对龙投掷出一记杀招。倘若没有那一击,谁胜谁负或许未能知晓吧。此战最大的功臣当属泽道尔先生。」
沐浴了黑龙的魔笛后仍能保持清醒,并且掷出巨大的锤矛,助榭尔提斯上演一出逆转剧。
如她所言,或许只有凭藉这名男子的惊人力气才能办到吧。
「我只是尽了自己最起码的使命。」
「您的这份谦虚也同样很难得。真想让我的同伴们也多多向您学习一番。」
「嗯,话说回来——」
泽道尔抬起头,直直地望向对方。,
「……啊……请……请不要一直这么看我。」
「可以容我问一个问题吗?」
「好……好的。是什么呢?」
面对不知为何脸红的女性,泽道尔的态度始终冷静。
「我忽然想起来,还不知道你的名字。我是泽道尔,你叫什么名字?」
「…………」
仿佛受到惊吓,女性缩了一下身子。
「我不喜欢光凭名字去猜测一个人的身份。这只是我和你之间的互动罢了。」
「…………请叫我真叶(玛哈)。(注:「真叶」日文念マハ,同「玛哈」。原书写作マハ时,翻译维持「玛哈」不变)」
「玛哈?真是个奇怪的名字。」
话说「玛哈」这个名字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过的样子。可惜的是,如今却迟迟想不起来。
「对了,玛哈。」
「是……是的。」
红着双颊的女性抬起那充满紧张之色的脸庞。
「你为何会在如此偏僻的浮游岛上?」
劈啪!
伴随声响,眼前的女性忽然僵住了。
「我吗?」
「若我记得没错,这座岛应该被指定为危险区域了才对。」
「……这座岛?我在这里的原因?」
「嗯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……对了!我突然想起有急事。先……先失陪了!」
女性一转身,立刻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急忙逃走。
「等等,这条毛巾——」
「这……这个是给您的!没什么,真的没有什么!我只是个路过的普通病人……啊啊,跑得太急,头好晕…………」
她以小跑步离开现场。跑了又停,休息一下后又继续跑开。
「原来如此,是路过的病人啊。话说能在浮游岛上相遇,巧合有时还真是奇妙。」
「……唔,您说这话是认真的吗?泽道尔大人。」
在对方离去之后,从相反方向走来的则是一身黑色套装打扮的黑猫。她已经能够勉强自己行走,但嘴角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迹。
「多少恢复一些了吗?」
「是的。差点作了一个和去世的祖母共进午餐的梦。不过似乎经历九死一生活过来了……虽然头还是很痛。」
她整个人摇摇晃晃地走来,在一旁坐下。
「修伊克大人刚才传来讯息。似乎再过五分钟就会抵达。」
「那么就该是一个小时以后了。」
「我想先预估两个小时比较好。只不过,修伊克大人着急的模样似乎不是装出来的。他说接获了很令人在意的情报。」
「嗯?」
「他只表示紧张的气氛还要持续好一阵子。」
拭去嘴角的鲜血后,黑猫轻轻闭上双眼。
2
天结宫(索菲亚)二十二层,塔内医院。
「久等了。」
脱下机械帽后露出原貌的华宫,此时拿着药品的处方笺往这里走来。
「都安排好了?」
「没问题。不明原因罹患肚子痛和发高烧的患者,吃了医生开的药之后完全康复。这样的剧本虽然多少会引人怀疑,但应该猜想不到我们的目的吧。」
「嘘!先到没人的地方再说吧……跟我来。」
莫妮卡将手指贴在嘴唇上,制止了华宫。见对方默默点头后,她沿着医院的出口来到走道上。
「哟,住院患者。已经出院啦?」
背靠着墙壁的威尔这时缓缓撑起身子。
「应该没被看出是装病吧?」
「我被救护车送回来时的演技有多么逼真,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吗?」
一边戴上机械帽,华宫这么回答道。
「总算回到天结宫(索菲亚)了。第一道难关就此突破。对吧,莫妮卡?」
「是啊,虽然真正辛苦的才要开始。」
第一道难关,就如华宫所言,是如何从费伦的棘林返回。
在巡逻任务结束前,塔内不会派出车辆前来接人。就算以徒步的方式赶回去,也会被视为违反任务,遭到严厉的警告。
「既然如此,就宣称有同伴在费伦的棘林受寒而导致身体不适,呼叫紧急的救援部队前来。一旦住院的话,就能在不违反任务的前提下光明正大地返回天结宫(索菲亚)了。好坏的一个主意呢,真不愧是莫妮卡。」
「这叫好点子。」
负责扮演病人的华宫就这样被送上救护车,身为部队长的自己和威尔则陪伴在一旁。在这之后,便一直等待对方从医院里出来。
「对了,巫女大人怎么样了?」
「结论是不行。我找护理师问过,他们好像都不知道巫女大人住院和接受治疗的事情。」
「……这样啊。」
从生态保育区千里适适赶回天结宫(索菲亚)。
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前往最上层了。
「……毕竟两百九十层以上,对护士来说是传说中的楼层。」
两百九十层「梦幻的天幕」。是专门用来让皇姬休息,塔内最为宁静的地方。
两百九十一层「乐园」,则是皇姬和巫女用于祈祷结界,塔内最为庄严的场所。有权限进入这两处的,仅有巫女和千年狮。就连炼护士也不允许进入的圣域,候补生身份的几人当然不可能进得去。
……千年狮或巫女。
……我能交涉的对象只有优米。但优米如今掉入了秽歌之庭(伊甸),情势实在是糟透了。
「好啦,现在怎么办?我们不是只有拜托巫女这个方法了吗?」
威尔会这么喃咕也可以理解。
之所以在医院里寻找巫女,自然也是道个用意。和瑟拉的虚像战斗结束后,巫女若是在医院里接受治疗,原本打算乘这个机会直接请求对方的。
「或许是我们回来得太晚了。」
「……倘若如此,可能已经治疗完毕返回楼层了。」
紧握的拳头中,可以感觉到手心正在出汗。
如果只是待在房间里休息还好。最坏的状况是巫女处于自我修行的状态,导致几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之内都无法会客。如此一来,榭尔提斯和优米就会——————
「最保险的方法还是在塔内的第八、第九层预约会客,不过……」
华宫的语气显得无比沉重。巫女的预约会客名额一天只有一人,最多则以两人为极限。即便现在预约,也不知要几个月后才能轮到自己。
「看样子,只能直接前往巫女大人的楼层拜托对方了……虽然刚从浮游岛回来的巫女大人很难有时间接见我们。」
「到这个地步,干脆把门打坏,直接跑上去不就好啦?」
「蠢蛋,要是被警卫抓住就得不偿失了。」
「啊啊?是谁叫本大爷蠢蛋的————」
「是我,有意见吗?」
两根手指夹着细线般的香烟。
威尔回头一望,身后赫然站着一名携带兽皮鞭子的黑头发女性教官。
「尤美黛教官!」
「刚才发现有候补生在楼层角落窃窃私语,所以过来瞧瞧。华宫,你之前不是还躺在担架上抱着肚子打滚吗?」
「咦…………那……那个……这是因为——」
华宫不自觉按住肚子,整个人往后退去。
「应该说……药很有效吧?」
「那么,你可以马上回费伦的棘林?」
「啊……不,为了慎重起见……我打算在塔内休息一天」
「嗯?」
将眼前不知所措的候补生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后,抱起双手的教官傻眼地叹了一口气。
「给你们一个忠告。要到上面去是你们自己的事,不过讨论的时候好歹也先看看地方吧。像我这种路过的人,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听着哦。特别是你们队上的双剑使。要是被人知道和他有关,那就麻烦了。」
「……咦?」
被对方看穿心中的想法,莫妮卡下意识猛然吸气。
尤美黛教官的发言实在太过唐突。为何她一下子就能道破这些人的目的和榭尔提斯有关?
「是出现在浮游岛的三只幽幻种吧?为了击退它们,甚至出动了三位巫女大人。这么重大的事件,当然也会传到教官耳里——不过,回来的只有梅玫儿大人和春蕾大人。关于不见人影的优米大人,梅玫儿大人那里并没有做出任何报告。这样一来,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。例如身受重伤,在二十二层这里接受治疗之类的。所以我才会来这里。」
女性教官从胸前口袋取出针一般的细烟。
「不过稍早之前,梅玫儿大人曾私底下向我这个负责的教官透露,当时有个候补生『碰巧』也在同一座浮游岛上。她说,那个候补生很有可能坠入秽歌之庭(伊甸)了。听到这里,我再不情愿也能想像得到,不见踪影的优米大人究竟是怎么了。」
「…………」
「这里就衍生出一个问题。假使真的发生优米大人和候补生一起坠入秽歌之庭(伊甸)的最坏情况,是否有办法将他们营救回来?但据说就连巫女大人也束手无策。自称异篇卿当中的一个人,之前在浮游大陆上散播塔内的某处存在着通往秽歌之庭(伊甸)的门一事,但其真伪也只有皇姬殿下一人知晓。如今只不过是毫无根据的谣言罢了。」
塔内的最上层存在着连接秽歌之庭(伊甸)门扉。天结宫(索菲亚)一边等待皇姬发表正式的声明,同时也下达了封口令。
……可是,既然异篇卿专程来到我们的面前说出同样的话——
……那就不应该是假的才对。
先不提进入秽歌之庭(伊甸)后能否平安归来,从最上层的门扉前往秽歌之庭(伊甸),是相当有可能实现的一件事。
「可是,若巫女大人真的坠落秽歌之庭(伊甸),对塔内来说将是很大的损失。」
原本沉默的华宫,此时向前走出一步。
「如果异篇卿所言属实,就可以经由塔内的最上层前往秽歌之庭(伊甸)。换而言之,营救巫女大人也并非全无可能。塔内难道就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声音吗?」
「你是说派遣救援部队到秽歌之庭(伊甸)?那只会白白牺牲更多人罢了。听说雷奥师队长自告奋勇想要前去救援,但春蕾大人坚决不同意。」
哭求着抱住雷奥,坚持不让他前往的春蕾。用不着闭上眼睛,这样的光景就仿佛呈现在眼前。
……换句话说。
……就连巫女或千年狮前往秽歌之庭(伊甸)后,也意味着死亡吗?
「所以——」
「梅玫儿大人将一切都交给莎拉殿下决定了。」
「皇姬殿下吗!可是现在的最上层——」
「据说是皇姬殿下从两百九十一层传送念话给巫女大人的。既然由莎拉殿下来定夺,这件事基本上就算告一段落,结果你们居然挑在这种时候回来——————莫妮卡。」
细线般的香烟。
其前端正笔直对着自己的额头。
「我不想询问你们不惜装病也要返回塔内的原因,不过身为教官,我无法坐视让候补生白白去送死的行为。知道了吗?」
「…………」
白白送死……我们的决心就叫白白送死吗?
这句话,经过无数次的反射后剌入内心深处。
「……去营救队上的重要同伴,算是白白送死吗?」
「结果都是一样的。连千年狮雷奥师队长都遭到春蕾大人的反对,候补生去了又能做什么?假使真的掌握几乎为零的可能性,从秽歌之庭(伊甸)平安归来,像这种危险的单独行动还是违背了莎拉殿下的命令。违背皇姬殿下旨意的护士会有什么后果,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?」
「…………」
最轻的惩罚是冻结阶级。
倘若前往秽歌之庭(伊甸)后有任何一个人牺牲,部队长将被追究违反命令的重大过失,护士身份无疑会遭到剥夺,并且逐出塔内。
……可是。
「那又如何呢!」
「嗯?」
教官微微眯细双眼。
莫妮卡正面对上这位上司的眼神,同时紧紧握起拳头:
「优米和榭尔提斯都是我相当重要的同伴……因为,再这样拖下去,救出他们两人的可能性就等于零不是吗?可是……如果我们可以闯入秽歌之庭(伊甸),就还有一丝的希望将他们救出来。违反命令?非常好。为了营救他们而被逐出塔内,实在是太划算了。既然通往秽歌之庭(伊甸)的门就在最上层,我就必须到那里去!」
「身为教官,我不同意让你们前往秽歌之庭(伊甸)。这是命令。」
「唔!」
双方的视线交会。
两人彼此互瞪。无声的愤怒和紧张气氛中的寂静,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时间。
「——不过。」
突然间,尤美黛教官缓缓移开了视线。
「如果只是想和莎拉殿下交谈,那就另当别论了。」
咦?
「还听不懂吗?」
香烟前端这一次指向了正上方。
「打着前往秽歌之庭(伊甸)这个理由,教官是不可能同意的。不过,如果你们只是有话想告诉莎拉殿下,要去最上层都是你们的自由。身为教官,我也不会逐一去调查你们的个人行为。就是这么回事。」
……这是什么意思?
……我原本以为这个人绝对不可能会让我们前往上层的。
「刚才也说了,这件事情全看莎拉殿下本人的决定。但你是那个双剑使所属部队的部队长。那么,部队长个人觉得有必要去营救部队同伴的性命,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吧?于是你们为了将这样的一己之见提供给莎拉殿下作为参考,而打算前往最上层……接下来的事情,当然不用我说了吧?」
并非为了往秽歌之庭(伊甸)而到最上层。
而是为了见莎拉殿下一面前往最上层。
有了这样的名目,就算不顾候补生的权限贸然前去最上层,也不会被视为违反命令,处分自然相当轻微。
「在所有的教官当中,或许也会有像我现在这样子,因为心情不错和酌情考量的缘故而当作没看见的懒人吧。」
……原来如此。
这个人打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打算阻止我们。反而是为了推我们一把,故意透露这些…………
「教官您相信最上层有通往秽歌之庭(伊甸)的门吗?」
「没有证据显示它不存在。既然这样,你们就照自己的方式去做吧。」
将香烟刁在嘴角,她本人这么耸耸肩膀。
「我言尽于此。听好,你们没有意思前往秽歌之庭(伊甸),只是想到上面去见一见莎拉殿下罢了。千万不要搞错你们的目的哦。」
「……谢谢您。」
「有时间道谢,不如多动动脑子吧。就连我也不知道怎么以候补生的权限前往塔内最上层。接下来就是你们自己去伤脑筋了。」
踩着响亮的鞋声,套装打扮的女性教官转过身去。目送对方快步离开医院走道的背影——
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鸡婆的教官。」
始终保持沉默的威尔此时终于开口:
「所以,我们到最上层就是为了去找皇姬?就算这样,靠这种候补生的身份也休想上去吧……不过光是被抓的时候惩罚比较轻这点我倒是赞成。」
「是的。可是我最初就是这么打算的哦。」
「啊啊?」
面对低头望来的威尔,一旁的华宫抬起头看着他:
「位于最上层的门扉,有人知道在最上层的什么地方吗?就连巫女大人也不晓得,所以只有皇姬殿下才会知道正确的位置。而且就算找到了,也不清楚开启的方法。既然怎么想都不可能用蛮力打开,那么一定存在某种特殊的钥匙或开启方法才对。」
『我无法打开秽歌之庭(伊甸)的门。不过你们的话就打得开。仅此而已。』
……原来如此。
既然需要莎拉殿下的协助,异篇卿当时的发言也就可以理解了。
「无论如何,要是没有莎拉殿下的协助,就等于寸步难行。」
「这样我懂啦。不过没必要担心这种事,怎么到最上层才是主要问题吧?」
「……嗯嗯。」
威尔迈出步伐,独自一人走向中央电梯的方向。
莫妮卡也紧跟在后。
「总之先寻找上去的方法吧,每种可能都尝试看看。」
*
『警告。此认证号码的权限,无法选择更高的楼层。』
塔内两百五十层·用品购买部——
「……怎么回事?」
莫妮卡这么颤声道,目光几乎将自己的银色员章看穿出洞来。
这是以天结宫(索菲亚)的护士候补生身份所登记的职员卡片。将卡片背面的电子认证钥匙贴在电梯的读取机上,整部电梯应该就会做出反应,显示两百八十九层以下的楼层供选择。
然而——
「不行啊,逃生门也打不开。两百五十层的明明就开得起来,从逃生梯进去两百五十一层的门居然设定了权限。」
逃生梯的门后,威尔很不高兴地探出头来。
「我们的权限统统都被拒绝。看来没错,候补生的权限只能抵达两百五十层。再上去就必须晋阶啦。」
「怎么会?可是在我们前往费伦的棘林之前……」
护士候补生不也是天结宫(索菲亚)的一分子吗?
我们不仅在任务中与幽幻种交战过,还曾在特别的情况下被选为巫女的护卫。正因为如此,之前才能以候补生的身份造访巫女的楼层。
「那就是这几天的管理开始变严啦。」
「……是因为巫女绑架事件吗。」
巫女春蕾遭异篇卿掳走的事件。
即便春蕾本人如今已获得释放,这个消息毕竟震撼了天结宫(索菲亚),绝不可能因为巫女平安归来,就当作事情已经告一段落。
「再上去的两百五十一层开始,是炼护士的会议室对吧?那就没错啦。非法闯进塔内的不肖之徒人人都有嫌疑,干脆就把正护士以下的部下全都挡在门外。」
威尔一拳砸在厚厚的电梯门上。
语气乍听十分冷静,但内容却充满了讽剌。
「不过这么做也有道理。华宫曾说过,正护士和炼护士的员章,由于两者的权限相差悬殊,所以炼护士员章的防伪措施也制作得格外严密。更进一步来说,炼护士的数量少,一旦出现可疑人物在附近徘徊,就能马上认出来。」
「不过啊,主将,像现在这种走投无路的状况要怎么办?」
「……难道真的被教官说中了。」
无法前往两百九十一层的他们,唯一的方法只有前去拜托巫女。可是,偏偏因为这一次安全措施的更动,使得巫女的楼层也去不了。
「……束手无策了吗。电梯只承认巫女或千年狮的权限,才是前往最上层的最大难关。」
「华宫那边怎么样?」
「我让她去申请谒见梅玫儿大人。如果梅玖儿大人没空,就换成春蕾大人,再不行则是确认碧欧拉大人是否能够申请。」
拥有最上层通行权限的巫女,前往她们楼层的选项已经消失。接下来,只能寄望于人在塔内第九层的华宫了。
「都已经去了两小时吧。这么看来——」
很难期待有好消息。
就连威尔也含糊其词,代表状况实在很不乐观。
「还真慢啊。喂喂,我从来没听过申请谒见三个巫女需要花上两个小时啊。」
「……我联络看看。」
莫妮卡正准备利用员章传送讯息给华宫时——
「让你们久等了。」
规律的脚步声在走道上响起,头戴机械帽的少女从十字路口的另一端快步跑来。
「慢死啦——」
「到处都要排队,我只能乖乖照做了。」
华宫垂下嘴角,举起手来做出无可奈何的姿势。
「每位巫女大人都有十多人在等待申请谒见。光申请就这么多人,到了要决定谒见日期时,能预约到半年后就已经很不错了。」
「……这么说——」
「是的。今天的预约是不可能了。听说本周、下周以及下下周的所有行程,在一个月前早就已经排满。」
「这样啊……我知道了。谢谢你,华宫。」
对于气喘吁吁跑来告知这个消息的华宫,莫妮卡感谢道。但她此时的心境,就犹如一只被关在铁笼里的小鸟。
完全动弹不得。即便想要飞上天空,也没有能力办到。
「莫妮卡你们这里怎么样?」
「……看这边就知道了。」
莫妮卡指着抱起双手,满脸不悦的威尔。至于对方则是毫无反应,仅仅将目光挪过来些许。平时会冒出一句「看什么看」的他,似乎也伤透了脑筋,根本没有心情这么做。
这时——
「我懂了。那么,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呢。」
在凝重的气氛当中,华宫悠哉的语气显得十分格格不入。
「嗯?」
「虽然很不情愿,但如今看来也只能找她帮忙。艾莉亚,过来这边一下。」
她对着十字路口的转角处这么招招手。
「啊,莫非是在叫我?」
「好了,快点。用跑的。」
……艾莉亚。
……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的样子。
「呀呼——好久不见——!」
咚——伴随一种难以形容的轻快步伐,一位身穿老旧工作服的女孩来到华宫身旁。
凌乱的橘发以及活泼的表情,是个与这两者十分合衬的少女。
「哎——呀——莫妮卡小姐也好久不见!看到你平安无事太好了。榭尔提斯被抓起来以后,我一直担心同部队的人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呢。」
「……让你操心了。」
面对那无邪的笑容,莫妮卡的全身也跟着放松下来。
——我们一起行动,好像是在部队成立之前吧。
与雷奥师队长和榭尔提斯前往浮游岛执行派遣任务。当时担任飞空艇驾驶员一并同行的,便是艾莉亚。相较于华宫这个机械工程的专家,这位非凡的少女则是无师自通,却拥有不逊于对方的知识。
「对了,呃……当时还有个黑头发的——」
「优特也在!优特在这里哦——!」
黑发小女孩从艾莉亚的身后跳了出来。
「啧,是你这小鬼。」
「威尔哥哥!是威尔哥哥。快点快点,我还想要骑马!」
「喂,笨蛋,住手,别过来喂!」
优特追上往后退去的威尔,转眼间就爬上他的背部。
「真受欢迎呢。」
「……少啰唆。」
肩上扛着优特,威尔很不情愿地竖起眉毛来。
「对了华宫,这是?艾莉亚的确和我们一起出过任务,不过她……那个,并不是塔内的正式职员…………」
「是我刚才在第一层大厅遇到的。我是申请巫女,艾莉亚则是想申请榭尔提斯的会客。」
「这个我知道。可是现在…………唔,所以说——」
尽管对艾莉亚本人很难启齿,但现在并不是欢聚的时刻。如今必须尽快抵达塔内的最上层,直接向皇姬说明一切才行。
「榭尔提斯被塔内高层逮捕的时候,艾莉亚好像也在现场。」
「……是这样吗?」
第一次耳闻。
自己还以为榭尔提斯是独自返回塔内后,在那里被逮捕的。
「没错没错!所以我们也一起被抓走,确认有没有感染魔笛之后就放人了。不过榭尔提斯是被一个说话很酸的大姊抓走,之后也一直没回来,我都快担心得受不了了。对吧,优特?」
「对啊——」
这应该是发生在我们几人被派往费伦的棘林执行巡逻任务之前吧。
……啊啊,那么她应该还不知道——
……榭尔提斯在那之后坠入秽歌之庭(伊甸)一事。
「所以刚才听华宫提起,我才知道榭尔提斯居然掉进秽歌之庭(伊甸)了。而且,这一次还是跟优米一起,我当然会大吃一惊。」
「华宫——————!」
「……怎么了吗,莫妮卡?突然叫得这么大声。」
华宫透过机械帽捂住耳朵。
「还问怎么了。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像这种连天结宫(索菲亚)的相关人士都不能随便透露的超重大情报,你怎么告诉和塔内无关的人!」
「因为这是突破现状的唯一办法。」
「……?」
「没有错吧,艾莉亚?我再确认一次,那位叫纱砂的女孩给你的员章,真的可以启动电梯前往两百六十一层以上的楼层吗?」
「对对。因为纱砂的房间就在两百九十层嘛。她说『用这个的话,就可以直接来到我的房间了』。」
「嗯嗯,优特也听到了——」
艾莉亚随手取出一张银色的员章。
卡片背面的电子认证钥匙也是真的。一般而言,普通人没有管道能够取得员章。若不是塔内相关人士直接转让,就完全不可能获得。
「不用担心。我之前就已经去过纱砂的房间,就连电梯也是正常运作。」
……不是这样。不对,艾莉亚。
……我们之所以不敢全盘相信,是因为两百九十一层为塔内的最上层,而位于其下方的两百九十层则是…………
「艾莉亚,你知道有个房间叫『梦幻的天幕』吗?」
「嗯?啊,没错没错,那就是纱砂的房间嘛。纱砂的房间前就挂着这么一个牌子哦。」
「这个满脑子机械的笨蛋。」
华宫这么喃喃念道,甚至忘了要叹气。
「我们走吧,莫妮卡。虽然不太清楚详情,但我们这一次或许走了大运。」
「知道了。」
莫妮卡拼命按捺着激动,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显得么飘渺。
艾莉亚的朋友,那个叫纱砂的女孩。
莫非是——————
*
满溢的光。
唯独明亮的光线在绵延无尽的寂静走道上舞动着。
「这不是在作梦吧……」
眼前的光景令莫妮卡整个人愣在原地。
天结宫(索菲亚)两百九十层。
鲜艳的彩色玻璃透入阳光。日光映照出玻璃本身的色彩,数不清的缤纷颜色妆点着纯白的走道。
总楼层数两百九十一层的超高巨塔中,存在于最上层「乐园」的下方楼层。仅装设在某些楼层的电梯才会与本楼层相通。
「……好安静呢。」
华宫脱下机械帽,仰望着天花板。
无比静谧,绝对的无声。仿佛空气般透明无色,静悄悄的回廊。在这个庄严的空间里,似乎就连声音本身也感到了敬畏。
「整个楼层就像一个安眠装置。应该是为了不妨碍到皇姬殿下的睡眠吧。」
「太安静反而会睡不着啊。」
包括这么低语的威尔,语气上也变得收敛许多。
「怎么样,我们顺利上来了吧?」
「啊啊……」
对于走在一旁蹦蹦跳跳的艾莉亚,莫妮卡仅能含糊地这么附和道。
……心脏跳得好快。
……我居然不是在作梦。
「啊,看到啰。那个就是纱砂的房间!」
回廊的尽头。
看到大得必须仰望的巨大金属门扉,艾莉亚顿时发出欢呼声。门上除了水镜般的耀眼银色,各处都点缀着金色以及天蓝色。
……没有错了。
这么一来,她所谓的朋友,那位少女的真正身份就是——————
「艾莉亚,那个叫纱砂的女孩,你还记得是在哪里认识的吗?」
「当然!嗯——就是之前在的饭店里过夜时。因为榭尔提斯拜托我帮伊莉斯做检查。这件事华宫也还记得对吧?你不是说和榭尔提斯两人联手击退了黄色的玛哈吗?就是那个时候哦。」
「订正一下,是黄金的玛哈才对。莫妮卡,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要确认,不过……我们不妨先进去拜访看看吧?」
她抬起下巴,指向高大的门扉。
皇姬莎拉的「梦幻的天幕」。
身为绝对阶级的皇姬莎拉,她的休息室。巫女也鲜少造访的这个房间,或许是第一次有候补生前来吧。
「好,那要开门啰。嗯……好像是这样吧?」
语气满不在乎的艾莉亚,在门前伸出自己的手。
『确认……与沁理局连线正常……核对……沁力波形一致认证中……
确认为特别指定登记者。解除门锁。』
喀……伴随庄严的声响,门往两旁开启。
「这里就是……」
门的另一端,是一片令人仿佛快晕眩的蓝天。
玻璃制的墙壁环绕三面,玻璃之外便是高度两千公尺的天空。
房间内铺着纯白的地毯。